Vol.27/ 转瞬即逝的。

明明叫定时更新终于在今年这个时候没法做到定时这一点了。

说起来其实也早有征兆。刚开始的时候会提前几天开始动笔写的,然后从今年开始几乎都是直到日历翻过一个月才想起来,然后装模作样填上上个月最后一天的日期。上一次更新的时候已经不装了,直接填了七月份——毕竟六月末的时候不在家,这倒也是情有可原的。

属于八月的第一个周末在洛杉矶,第一次参加音乐节。说起来其实很奇怪,本来也没想到真的能叫到人一起去,也很担心这样人口密度过高的活动实在是不适合自己,结果却玩得开心。肩膀第一天就晒伤了,一个多月后的现在还有一点点肤色差,很快就要随着新陈代谢完全消失了,那趟旅程的记忆也差不多要消耗殆尽了。

九月的第一个周末是长周末,写了两天的东西又删删改改,总算是能赶上活动。毕竟被交付了活动第一棒的重任,总有一种要担起责任的感觉,尽管其实到头来搞不清是为自己还是为其他人写,总之也算是高兴的事情。最近翻看往年今日微博的时候会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个社群里持续活跃了一年多了,真是放在以前很难想象的事情。即便是喜欢他们顺便喜欢我一点,也是很不错的事情不是吗?

发现解释的话实在是说太多了,但还有另一件事要解释。前几天出门散步的时候,我真的想到了一个特别好的博客标题,我当时觉得自己是个天才,但是我现在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所以,这些全部都是转瞬即逝的。

《芭比》与《奥本海默》

这个夏天我在电影院看了四遍《芭比》和两遍《奥本海默》,第五遍和第三遍已经买好了票,所以都还是现在进行时。

我太喜欢《芭比》这部影片了。去第五次影院的话刚好赶上我在影院看《冰雪奇缘2》的次数。喜欢,真的很喜欢,你看,我的喜欢总是这么没来由的事情,比起文艺片反而是商业片里那一点共鸣能让我在影院无数无数遍流泪,甚至直到今年在回家路上毫无征兆地随机播放到Show Yourself的时候仍然会一边跟着唱一边掉眼泪。去年《芭比》刚有路透的时候觉得挺莫名其妙的,这样一个IP需要请Greta这样一个拍出Lady Bird的导演来拍吗?看过后才知道影片的野心远不止于此。

就像微博上讨论《奥本海默》永远在讨论物理一样,讨论《芭比》也总是在讨论女性主义——固然没有错,但这样选择角度局限性太大。就像我看《远山淡影》的书评每一篇都在讨论母女关系,像是看语文阅读理解考卷的标准答案,没错,但也没意思。作品能传达的观点是复杂的,即便落点在某一处,也不代表全然只是这一处。女性主义,当然我觉得主要是通过性别叙事来达成的,当然是《芭比》的重要组成部分,但一次又一次,通过芭比乐园和现实世界的对比、通过芭比和肯的对比、通过母亲和女儿的对比,能传达的只有性别差异这一点吗?

如果非要排序的话,我最喜欢的是那几个蒙太奇镜头。芭比第一次来到现实世界开始寻找她的连结,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世界里开始有风的声音、树的声音、人们谈论和发笑的声音,她流下了眼泪,她又开始跟着人笑起来。我知道这些东西对所有人来说都太普通了,因为我无数次办公大楼的隔着玻璃看到楼下树在晃动的时候在想,如果一个人一辈子都没走出过这栋楼的话,是永远都不会知道风是有声音的;她永远都不会知道,永远也没有办法知道,除非她走出去。在最后的地方,芭比决定要成为一个人类的时候,她看到了无数人成长的片段,我后来知道那是剧组成员真实的生活片段,回到她自己的时候是呼吸的声音,一个身为人必须要做的动作,一个每天时时刻刻都在陪伴着我们每一个人的声音。呼吸、心跳,我们生命存在的基础,只要活着一天就得运转一天,一个原本连开车都只需要装装样子的芭比终于也要松开扶着她的人的手,靠自己呼吸。电影本身的叙事是很简单的,情节是很夸张的,简单到我觉得所有人走进电影院都会觉得自己看懂了,基本上只要能听懂人话就能接收到一部分信息。可惜的是,如果言语足够传递这些信息的话,写一本书就够了,根本就不需要拍一部电影,不是吗?

关于《奥本海默》我也几乎是相同的感受。讨论太过专注于“造核弹”这一过程,我在第一次看之前听同事说最精彩的镜头是试爆成功,后面一小时都不好看,结果我自己在影院几乎被最后一小时的大量伏笔回收和剧情细节连环引爆,强度大到我在亮起奥本海默标题的时候只发出了“妈的,真好看”的评价——看完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半了,我回到家后根本就睡不着,打开维基百科又看了一遍奥本海默的故事,然后想着一定要再去看一遍。还是这样说,如果一定要排序的话,我最喜欢的部分是普罗米修斯的隐喻,开篇的两句话就能让人几乎猜到全部故事发展,我想哪怕我不知道它是个造核弹的故事也能跟上诺兰的节奏,但我没想到的是,连普罗米修斯最后被解放的部分也几乎能对应上现实,吻合……奇妙的吻合。我最喜欢的设计是雨点,当然先光后声也很不错,那一声巨响固然精彩,但我心里的涟漪是被雨点触发的。雨点最初只是雨点,后来成了连锁反应般的涟漪,然后带上了核反应的火花……我们只能说几乎为0,如果是0的话会很好,但没人能说概率是0,这个世界往往就是这样的存在。

我很难想象短时间里会出现这样两部给我造成很大冲击力的电影,这个夏天谢谢有你们。

语言魔法

因为觉得风很大而读了《巴别塔学院》,反而让我更多思考多语言环境下的人和语言转换中含义的损失。在口语交流的时候,我跟大部分人说话都是多语言混杂的,要么是普通话和英文混合,要么是普通话和上海话混合,有时候,如果对方足够熟悉的话,我甚至会带上零星的日语韩语。在书面表达的时候,尽量会选择一种语言并把整段话转换为那种语言以保证文本的统一性——但这种统一性是更好表达了我自己还是让表达变糟糕了呢?我其实无法断言,特别是在受众未知的情况下,更加难以确定。

《巴别塔学院》本身讲述的是能通过白银捕捉翻译中损失掉的语义的魔法,因为需要同时理解被翻译的语言和目标语言的精确含义才能有效使用魔法,牛津大学设立了翻译学院研究语言,同时大量控制白银以取得各个方面的优势和统治权。这本书的英文标题还包括了“或暴力的必要性”,在后期的展开中也是这部作品的重要内涵之一。当然我个人来说,还是喜欢其讨论语言的部分才会能坚持看下去这一类我平时不太会接触的题材。

本身就在多语言环境里生活了很多年,又加上在尝试学习新的语言,不同语言表达所带来的微妙区别逐渐对我来说越来越明显。语言和文化紧密相关,对大家来说习以为常的词汇如果追究其根源和演变,每一个词都带着其沉重的历史。中文也有敬词谦词,现代生活中用得少了,不过倒也是省事了。像韩语中的敬语半语之分完全可以区分人的亲密关系,日语里的敬语也是完全显性的东西。欧洲的语言像是西班牙语或是德语又有不同的阴阳性问题,身边的物品有阴阳性,脸上的器官也有阴阳性,对我们这些用中文作为母语的人来说是很难理解的事情。说相同语言的人会聚集在一起,并非是偶然,而是因为语言是交流的基础;因此语言环境自然也总是文化环境,大家在说相同语言的时候自然就开始理解相同的文化,或者从现在的文化中发展出新的文化。语言和文化都是会进化的东西。就像过去的火星语,现在的饭圈或是游戏圈用语,还有各种缩写,小圈子通过语言的差异去凸显出文化上的差异和特殊性,倒也是一种利用语言特性的方式。学习小圈子的语言简单一些,学习另一个国家的语言、特别是跨语种的学习要困难一些,但无疑都是在学习语言的过程当中同时在学习其文化。

在看《过往人生》时,我认为其中似乎也折射了相同的问题。女主作为一个移民两次才到达纽约、甚至为了绿卡而结婚的人,缺少的是一个“说韩语的初恋”吗?不是的。她生活在全英语的环境中,和生活中的所有人都只能用英语交流,连工作都是使用英语;她缺少的是和自己的故乡的连结。像《巴别塔学院》中男主角的哥哥一样,在失去语言的同时,人也在失去他的故乡——这不单纯是物理层面上的,更是精神层面上的。当你不再能理解那个群体所说的话,那你就不太可能再深入理解那个群体看到的世界,正如电影中女主的丈夫所说的一样,你心里有一块韩语描述的地方是永远对我上锁的。以前有研究说,相同的人在说不同的语言时也会展现出不同的性格,我想这也是语言会带给人的附加价值之一吧。

我总是说语言能表达的东西很有限,但很可惜,除了语言之外人们确认对方思想的方少之又少。我有时候在想,等真的有了所谓“脑机接口”,哪怕是相同的电信号刺激神经,每个人所感知到的信息也是完全不同的。从这个角度来说,语言或许还更可控一些,只要不用白银捕捉“翻译”本身,魔法就不会自我毁灭。